第23章 [VIP] 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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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[VIP] 23
雲歡來找人的時候, 見楊沛雲已經攀在池邊睡著了。
藥池中還加了安神的藥材，泡久了貪睡也是正常。
她輕輕將人搖醒：“表姑娘，起來了。”
雲歡謹記著泡湯的規矩, 藥浴不能貪久，楊沛雲朦朧醒來，一時不知身在何處。
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，春日輕風吹在她裸露的雙肩, 讓她瞬間清醒。
穿了雲歡遞來的衣裙, 她邊整理邊問：“兄長走了嗎？”
她仍舊固執地認為陸懷泉是要自己留在這裏, 來泡湯也不過是他一時興起。
楊沛雲總是別扭地回避所有真心，即便雲歡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，陸懷泉是真心愛護她的。
愛護她？那個剛來沒多久，就惹下大麻煩，讓侯府都跟著遭殃的她？
她不敢相信。
聽到問話，雲歡十分疑惑道：“沒有呀, 表姑娘還在這, 公子要去哪？”
“他早就泡完了，正在等您呢。”
楊沛雲一頓，慢慢地擡起頭來。
*
陸懷泉坐在一處院中, 四周都是盛開的花圃, 中央有一處亭子, 挖了幾條蜿蜒的水道圍繞著亭子。
他正坐在亭中石桌前，流水花香, 好不愜意。
石桌上擺著一副象牙白的棋盤, 陸懷泉一邊喝著手邊熱茶, 一邊自己同自己對弈。
這樣安寧的閑散時光，他已經許久沒有過了。
等了沒一會, 聽見細碎聲響，他懶散擡眸望去，見小姑娘換了身衣裙，正皺巴著小臉往自己這走來。
他將人上上下下掃了一遍，淺淺勾起唇來。
這才瞧著順眼麽，陸懷泉想，明明林若浮給她添置了不少布匹衣袍，卻整日穿的灰撲撲的，哪裏比得上自己挑的這件，走動間還能瞧見金縷絲線耀眼的光亮。
映得她剛泡完池子的小臉都顯得格外明麗。
見她走近了，神情仍舊苦哈哈的，陸懷泉撐著臉道：“皺著臉做什麽，過來。”
楊沛雲聞聲擡頭，望見亭中那人。
晚霞大片大片絢麗地綻放在他身後，在他清貴面容上投下溫柔的麗色，顯得向來嚴肅的眉眼都格外和緩。
許是剛泡完湯，他也換了一身，純白的一襲衣衫將人寬闊修長的身形包裹，陸懷泉姿勢懶散，一手擱在桌上，一手撐著臉，衣袖滑下，露出凸起的一截腕骨。
她猛地心中一悸，垂下頭又靠近了些。
陸懷泉見人困惑的表情，知道她一定又在想那些有的沒的。
輕笑一生，也不急著解釋，只說：“會下棋嗎？”
楊沛雲望了眼棋盤，上面黑白棋子交錯遍布，看一眼便知覆雜，老實搖頭：“不會。”
“坐下，我教你。”
她一楞，先是坐在他對面，還未開口，陸懷泉又為她倒了一盞茶，放在手邊。
楊沛雲趕忙接起來，喝了一口。
適宜的溫度，滿口的花香，她垂眸望向杯盞，裏頭茶湯微微泛紅，想來是用花瓣泡得。
還有什麽比泡完熱湯出來喝一口花茶更愜意的呢。
楊沛雲垂眸望著對面，陸懷泉已經伸手在清理棋盤，那枚泛光的青白玉戒仍在指上，隨著動作晃出葳蕤的光影。
她盯著那白玉指節出神，心裏突然不太想問清楚了。
把自己扔在這也好，關心自己帶自己來泡湯也罷，只要能與陸懷泉一同坐在雲霞之下，答案或許就沒有那麽重要了。
她遲疑地將茶杯放下，見陸懷泉已經將棋盤清空，沖著自己微微昂首：“你先下吧。”
楊沛雲撚起一枚白子，卻遲疑道：“規則…還沒說呢。”
“規則就是，不要被我用黑子圍住。”圍棋的規則就是那麽簡單，陸懷泉懶得多說，只道了這麽一句又來催她：“下吧。”
楊沛雲糊裏糊塗的，開始跟陸懷泉對弈。
她一個從沒接觸過這些的，哪裏能贏過陸懷泉呢。
宣平侯府家的長公子，自啟蒙起便開始學習琴棋書畫，君子六藝，就沒有他不擅長的。
不出一炷香，楊沛雲便已經無路可走了，棋盤上滿是黑子的圍獵，將她東一步西一步的白棋吃了個幹凈。
結束之時，陸懷泉將手中吃掉的白子隨手拋進棋奩：“明白了嗎？”
楊沛雲懵懂擡眼：“…啊？”
“你下棋總是不經思索，就算是想要反抗也只是只顧著眼前利益，想不到更深層的陷阱，所以我才能如此簡單將你困住，一點點啃食。”
陸懷泉剛泡完池水，嗓音有些啞，慢條斯理地教著楊沛雲道理：“下棋與為人處世是一個道理，若是不明白如何謀劃，遲早有一天你會像白棋一般被人吞噬殆盡。”
他擡眼：“明白了？”
楊沛雲後知後覺道：“您是在說…這次學院的事？”
“劉渝就是拿捏了你不會反抗的心理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本加厲，若是不想被欺淩，從一開始有苗頭時就該防備，而不是傻楞著任其包圍。”
陸懷泉何曾有過這般耐心，理論也好為人處世也罷，都細心地拆散了教給她。
楊沛雲抿了抿唇，未語淚先流：“可是，如果不懲罰我的話，侯府豈不是跟著惹禍了。”
為什麽呢？
楊沛雲抽噎著想，為什麽陸懷泉要對她這麽好，這麽溫柔呢？
在受到牽連被革去官職後，他最先關心的卻是自己早就不疼的腳傷，和在學院受得欺負。
她不值得啊。
“兄長的官職沒了，都是沛雲之錯，往後兄長要如何呢……”
一想到這些，她便心痛如自縊，眼淚如同滂沱的大雨，讓她連話都說不下去。
哭了沒一會，她聽見一聲笑。
是那種實在沒忍住，從喉中溢出來的笑聲。
楊沛雲朦朧望去，見陸懷泉雙眼彎彎，望著她臟兮兮的臉頰，唇角上揚，滿面的愉悅。
楊沛雲：？
她有些摸不著頭腦，更委屈地哭喊：“都這個時候了您還笑我。”
陸懷泉起身，往她這邊走來，高大的身影將她的身影完全籠罩，他伸出一只手，拍了拍楊沛雲的發頂。
下手不算輕，發髻都散了些。
她聽到陸懷泉含笑的聲音：“你不會真的以為，侯府會因為你這件微不足道的事受牽連？”
“若我官職真是因為你丟了，那我這十幾年的努力算什麽？”
嗯？
楊沛雲茫然道：“那為什麽？”
陸懷泉捏了捏她的臉，眉梢微挑：“不論如何，你只需要記住，你兄長我是個十分厲害的人，既將你帶了回來，給了侯府姑娘的位置，就不會發生你所擔憂的那些問題。”
她所擔憂的問題？
楊沛雲想到了什麽，微微睜大的雙眼。
淚珠從眼眶落下，被陸懷泉的手指拂去，動作微不可察，滿是溫柔。
“真搞不懂你在害怕什麽。”他清淺地嘆了口氣，“是我的袒護還不夠出格嗎？總是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？”
“被人欺負都不知道同我說，我教你練字，教你詩文，難不成就連如何仗勢欺人，跟我告狀讓我替你撐腰這些小事，也要我手把手教你才會嗎？”
這才真真是把話徹底說開了，楊沛雲終於得到他的親口承認，不可置信，連聲音都在顫抖：“這樣的我，真的值得嗎？”
“值不值得，怕也是我說了算吧？”
陸懷泉松開手，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，撐著臉又品了口花茶：“我說你是我妹妹，是宣平侯府的姑娘，便不容任何人反駁質疑，便是你自己也不行。”
花茶中散著濃郁的清香，夾雜淡淡的甜意，鮮有有人知道，在外嚴肅端正的陸家長公子，其實私底下是愛喝花茶的。
在外應酬，或公務學習時，他都會用些毛峰普洱，長公子要有長公子的做派，而且他也時常需要濃茶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但此t刻，辭去了官職後，好不容易今日能放松片刻，在這沒有外人打擾的小小庭院，他樂意好好喝幾杯真正喜愛的花茶。
甘甜香氣縈繞在舌尖，使得他心情大好，卻又並不只是因為喝上了手中這口茶。
陸懷泉懶散道：“再說那太常寺的官職，本就做不長久…說了你也不明白，你只需知道，這世上能威脅到你兄長的人事，少的可憐。”
“所以不必委屈自己，有我替你撐腰，你什麽都不用怕。”
陸懷泉寡言，何嘗一口氣說過這麽長的話，真是為了解她心結，恨不得哄她讓她活的嬌衿些。
總這麽畏畏縮縮，膽小怕事的模樣，看了便叫人氣郁。
長篇大論聽在楊沛雲耳朵裏，忽然像是溺水之人突然上岸，猛地抽了一大口氣，微張著唇瓣大口呼吸的模樣，讓人擔心她會不會下一秒就暈厥過去。
神啊，她一定是在夢境之中……
楊沛雲眼淚撲簌地落，神情卻依舊迷茫，陸懷泉的話進了她耳朵裏，卻像隔著一層穿不透的濃霧，讓她無法理解。
她逐字逐句地拆分，讓遲鈍的大腦一點點理解所有的語句，忽然就變成了沈甸甸的巨石，呼地一下在她心間下墜，直直墜進心窩窩裏，砸出一片喧囂的灰燼。
陸懷泉並沒有責怪她，甚至沒有埋怨，她能感受到，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皆是真心，再沒有初來時隱藏起的刻薄與厭煩。
他像蟲豸那樣蛻變，從厚重的蟲繭中出來，煥然一新，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。
眼前的這個陸懷泉，他溫和，厚重，雖有些懶洋洋的散漫，卻有著令她十分安心的可靠。
她兀自緩了許久，才終於慢慢止住眼淚，陸懷泉始終坐在她面對，見她平覆下來，又給她添了杯茶，調笑道：“哭多少喝多少，今日不將這壺茶喝幹凈，你是別想走了。”
楊沛雲被他惹笑了，發自內心的，十二年來鮮少擁有的爛漫笑意。
她來汴京不過一月，模樣卻變了不少。
剛從臨川離開時，臉上灰撲撲的瘦弱，如今養好了，瓷白的小臉像是冬日松樹上的一抔雪，幹凈純潔。
此刻眉眼帶著淚意的笑，更顯亮眼的脫俗。
“好了？那接著下棋？”
楊沛雲乖巧地點點頭，發覺棋盤都已經被他收拾好了，於是重新拿起一顆白子，倏然想到了什麽，問道：“方才兄長說，沒什麽人事能再威脅到你。”
陸懷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。
楊沛雲不知是真事，還是他誇大其詞，不過是哄她玩的。
不過既然眼下陸懷泉如此對她敞開心扉，她也不免生了些膽大的俏皮，玩笑著問：“那沛沛在兄長心中，算不算的上是為數不多的威脅之一呢？”
陸懷泉一楞，隨即猛地笑出聲來。
他絲毫也沒抑制，笑聲爽朗清透，終於透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力與少年氣。
陸懷泉指尖夾著一枚棋子，氣定神閑地落在棋盤之上，落在楊沛雲眼前，他聲音含著尚未散去的笑意：“你猜猜看？”
猜猜他對楊沛雲這個妹妹的寵愛，夠不夠得上對他的威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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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輕輕將人搖醒：“表姑娘，起來了。”
雲歡謹記著泡湯的規矩, 藥浴不能貪久，楊沛雲朦朧醒來，一時不知身在何處。
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，春日輕風吹在她裸露的雙肩, 讓她瞬間清醒。
穿了雲歡遞來的衣裙, 她邊整理邊問：“兄長走了嗎？”
她仍舊固執地認為陸懷泉是要自己留在這裏, 來泡湯也不過是他一時興起。
楊沛雲總是別扭地回避所有真心，即便雲歡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她，陸懷泉是真心愛護她的。
愛護她？那個剛來沒多久，就惹下大麻煩，讓侯府都跟著遭殃的她？
她不敢相信。
聽到問話，雲歡十分疑惑道：“沒有呀, 表姑娘還在這, 公子要去哪？”
“他早就泡完了，正在等您呢。”
楊沛雲一頓，慢慢地擡起頭來。
*
陸懷泉坐在一處院中, 四周都是盛開的花圃, 中央有一處亭子, 挖了幾條蜿蜒的水道圍繞著亭子。
他正坐在亭中石桌前，流水花香, 好不愜意。
石桌上擺著一副象牙白的棋盤, 陸懷泉一邊喝著手邊熱茶, 一邊自己同自己對弈。
這樣安寧的閑散時光，他已經許久沒有過了。
等了沒一會, 聽見細碎聲響，他懶散擡眸望去，見小姑娘換了身衣裙，正皺巴著小臉往自己這走來。
他將人上上下下掃了一遍，淺淺勾起唇來。
這才瞧著順眼麽，陸懷泉想，明明林若浮給她添置了不少布匹衣袍，卻整日穿的灰撲撲的，哪裏比得上自己挑的這件，走動間還能瞧見金縷絲線耀眼的光亮。
映得她剛泡完池子的小臉都顯得格外明麗。
見她走近了，神情仍舊苦哈哈的，陸懷泉撐著臉道：“皺著臉做什麽，過來。”
楊沛雲聞聲擡頭，望見亭中那人。
晚霞大片大片絢麗地綻放在他身後，在他清貴面容上投下溫柔的麗色，顯得向來嚴肅的眉眼都格外和緩。
許是剛泡完湯，他也換了一身，純白的一襲衣衫將人寬闊修長的身形包裹，陸懷泉姿勢懶散，一手擱在桌上，一手撐著臉，衣袖滑下，露出凸起的一截腕骨。
她猛地心中一悸，垂下頭又靠近了些。
陸懷泉見人困惑的表情，知道她一定又在想那些有的沒的。
輕笑一生，也不急著解釋，只說：“會下棋嗎？”
楊沛雲望了眼棋盤，上面黑白棋子交錯遍布，看一眼便知覆雜，老實搖頭：“不會。”
“坐下，我教你。”
她一楞，先是坐在他對面，還未開口，陸懷泉又為她倒了一盞茶，放在手邊。
楊沛雲趕忙接起來，喝了一口。
適宜的溫度，滿口的花香，她垂眸望向杯盞，裏頭茶湯微微泛紅，想來是用花瓣泡得。
還有什麽比泡完熱湯出來喝一口花茶更愜意的呢。
楊沛雲垂眸望著對面，陸懷泉已經伸手在清理棋盤，那枚泛光的青白玉戒仍在指上，隨著動作晃出葳蕤的光影。
她盯著那白玉指節出神，心裏突然不太想問清楚了。
把自己扔在這也好，關心自己帶自己來泡湯也罷，只要能與陸懷泉一同坐在雲霞之下，答案或許就沒有那麽重要了。
她遲疑地將茶杯放下，見陸懷泉已經將棋盤清空，沖著自己微微昂首：“你先下吧。”
楊沛雲撚起一枚白子，卻遲疑道：“規則…還沒說呢。”
“規則就是，不要被我用黑子圍住。”圍棋的規則就是那麽簡單，陸懷泉懶得多說，只道了這麽一句又來催她：“下吧。”
楊沛雲糊裏糊塗的，開始跟陸懷泉對弈。
她一個從沒接觸過這些的，哪裏能贏過陸懷泉呢。
宣平侯府家的長公子，自啟蒙起便開始學習琴棋書畫，君子六藝，就沒有他不擅長的。
不出一炷香，楊沛雲便已經無路可走了，棋盤上滿是黑子的圍獵，將她東一步西一步的白棋吃了個幹凈。
結束之時，陸懷泉將手中吃掉的白子隨手拋進棋奩：“明白了嗎？”
楊沛雲懵懂擡眼：“…啊？”
“你下棋總是不經思索，就算是想要反抗也只是只顧著眼前利益，想不到更深層的陷阱，所以我才能如此簡單將你困住，一點點啃食。”
陸懷泉剛泡完池水，嗓音有些啞，慢條斯理地教著楊沛雲道理：“下棋與為人處世是一個道理，若是不明白如何謀劃，遲早有一天你會像白棋一般被人吞噬殆盡。”
他擡眼：“明白了？”
楊沛雲後知後覺道：“您是在說…這次學院的事？”
“劉渝就是拿捏了你不會反抗的心理，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變本加厲，若是不想被欺淩，從一開始有苗頭時就該防備，而不是傻楞著任其包圍。”
陸懷泉何曾有過這般耐心，理論也好為人處世也罷，都細心地拆散了教給她。
楊沛雲抿了抿唇，未語淚先流：“可是，如果不懲罰我的話，侯府豈不是跟著惹禍了。”
為什麽呢？
楊沛雲抽噎著想，為什麽陸懷泉要對她這麽好，這麽溫柔呢？
在受到牽連被革去官職後，他最先關心的卻是自己早就不疼的腳傷，和在學院受得欺負。
她不值得啊。
“兄長的官職沒了，都是沛雲之錯，往後兄長要如何呢……”
一想到這些，她便心痛如自縊，眼淚如同滂沱的大雨，讓她連話都說不下去。
哭了沒一會，她聽見一聲笑。
是那種實在沒忍住，從喉中溢出來的笑聲。
楊沛雲朦朧望去，見陸懷泉雙眼彎彎，望著她臟兮兮的臉頰，唇角上揚，滿面的愉悅。
楊沛雲：？
她有些摸不著頭腦，更委屈地哭喊：“都這個時候了您還笑我。”
陸懷泉起身，往她這邊走來，高大的身影將她的身影完全籠罩，他伸出一只手，拍了拍楊沛雲的發頂。
下手不算輕，發髻都散了些。
她聽到陸懷泉含笑的聲音：“你不會真的以為，侯府會因為你這件微不足道的事受牽連？”
“若我官職真是因為你丟了，那我這十幾年的努力算什麽？”
嗯？
楊沛雲茫然道：“那為什麽？”
陸懷泉捏了捏她的臉，眉梢微挑：“不論如何，你只需要記住，你兄長我是個十分厲害的人，既將你帶了回來，給了侯府姑娘的位置，就不會發生你所擔憂的那些問題。”
她所擔憂的問題？
楊沛雲想到了什麽，微微睜大的雙眼。
淚珠從眼眶落下，被陸懷泉的手指拂去，動作微不可察，滿是溫柔。
“真搞不懂你在害怕什麽。”他清淺地嘆了口氣，“是我的袒護還不夠出格嗎？總是讓你這麽沒有安全感？”
“被人欺負都不知道同我說，我教你練字，教你詩文，難不成就連如何仗勢欺人，跟我告狀讓我替你撐腰這些小事，也要我手把手教你才會嗎？”
這才真真是把話徹底說開了，楊沛雲終於得到他的親口承認，不可置信，連聲音都在顫抖：“這樣的我，真的值得嗎？”
“值不值得，怕也是我說了算吧？”
陸懷泉松開手，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，撐著臉又品了口花茶：“我說你是我妹妹，是宣平侯府的姑娘，便不容任何人反駁質疑，便是你自己也不行。”
花茶中散著濃郁的清香，夾雜淡淡的甜意，鮮有有人知道，在外嚴肅端正的陸家長公子，其實私底下是愛喝花茶的。
在外應酬，或公務學習時，他都會用些毛峰普洱，長公子要有長公子的做派，而且他也時常需要濃茶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但此t刻，辭去了官職後，好不容易今日能放松片刻，在這沒有外人打擾的小小庭院，他樂意好好喝幾杯真正喜愛的花茶。
甘甜香氣縈繞在舌尖，使得他心情大好，卻又並不只是因為喝上了手中這口茶。
陸懷泉懶散道：“再說那太常寺的官職，本就做不長久…說了你也不明白，你只需知道，這世上能威脅到你兄長的人事，少的可憐。”
“所以不必委屈自己，有我替你撐腰，你什麽都不用怕。”
陸懷泉寡言，何嘗一口氣說過這麽長的話，真是為了解她心結，恨不得哄她讓她活的嬌衿些。
總這麽畏畏縮縮，膽小怕事的模樣，看了便叫人氣郁。
長篇大論聽在楊沛雲耳朵裏，忽然像是溺水之人突然上岸，猛地抽了一大口氣，微張著唇瓣大口呼吸的模樣，讓人擔心她會不會下一秒就暈厥過去。
神啊，她一定是在夢境之中……
楊沛雲眼淚撲簌地落，神情卻依舊迷茫，陸懷泉的話進了她耳朵裏，卻像隔著一層穿不透的濃霧，讓她無法理解。
她逐字逐句地拆分，讓遲鈍的大腦一點點理解所有的語句，忽然就變成了沈甸甸的巨石，呼地一下在她心間下墜，直直墜進心窩窩裏，砸出一片喧囂的灰燼。
陸懷泉並沒有責怪她，甚至沒有埋怨，她能感受到，他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皆是真心，再沒有初來時隱藏起的刻薄與厭煩。
他像蟲豸那樣蛻變，從厚重的蟲繭中出來，煥然一新，變成了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。
眼前的這個陸懷泉，他溫和，厚重，雖有些懶洋洋的散漫，卻有著令她十分安心的可靠。
她兀自緩了許久，才終於慢慢止住眼淚，陸懷泉始終坐在她面對，見她平覆下來，又給她添了杯茶，調笑道：“哭多少喝多少，今日不將這壺茶喝幹凈，你是別想走了。”
楊沛雲被他惹笑了，發自內心的，十二年來鮮少擁有的爛漫笑意。
她來汴京不過一月，模樣卻變了不少。
剛從臨川離開時，臉上灰撲撲的瘦弱，如今養好了，瓷白的小臉像是冬日松樹上的一抔雪，幹凈純潔。
此刻眉眼帶著淚意的笑，更顯亮眼的脫俗。
“好了？那接著下棋？”
楊沛雲乖巧地點點頭，發覺棋盤都已經被他收拾好了，於是重新拿起一顆白子，倏然想到了什麽，問道：“方才兄長說，沒什麽人事能再威脅到你。”
陸懷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。
楊沛雲不知是真事，還是他誇大其詞，不過是哄她玩的。
不過既然眼下陸懷泉如此對她敞開心扉，她也不免生了些膽大的俏皮，玩笑著問：“那沛沛在兄長心中，算不算的上是為數不多的威脅之一呢？”
陸懷泉一楞，隨即猛地笑出聲來。
他絲毫也沒抑制，笑聲爽朗清透，終於透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活力與少年氣。
陸懷泉指尖夾著一枚棋子，氣定神閑地落在棋盤之上，落在楊沛雲眼前，他聲音含著尚未散去的笑意：“你猜猜看？”
猜猜他對楊沛雲這個妹妹的寵愛，夠不夠得上對他的威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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